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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莊生曉夢迷蝴蝶(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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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清凈移開了視線, 盡量移開了視線。

看到孟狄,寧桃高興得甚至連這位李同學都忘記了。

孟狄如今在上館求學,課業比下館要繁重許多, 有時候,往往要十天半個月才能見到一次。

逼逼叨叨了好長時間, 桃桃這才察覺出來了有點兒不大對勁。轉頭一看, 卻見到那位李寒宵同學垂著眼, 面前餐盤裏的食物基本沒有動過。

少年沈默地坐著,蒼白的側臉朦朧在淺金色的日光下,眉眼剔透,看上去透明得有點兒可憐。

桃桃臉色騰地就漲紅了,懊惱地差點兒想給自己一拳, 說是帶新同桌熟悉環境來著,結果看到孟狄激動地把新同桌都給忘了!

“李……李同學。”桃桃小小聲地呼喊, 努力把話題往這位李寒宵同學身上帶。

常清靜脊背不由一僵:“嗯。”

“說起來,你從前在哪裏上學呀。”

常清靜:“我……體弱,家人為我延請了先生,我一直在家上學。”

“在家上學?”孟狄笑起來, “李同學家境肯定不錯。”

常清靜頷首道:“略有些田產。”

孟狄也是人精, 一眼就看出了寧桃卯足了勁兒,“上躥下跳”般地使勁兒帶動這位李寒宵同學的熱情, 努力不叫這位新同學感覺受到忽視。

既然寧桃都這麽努力了,孟狄也跟著桃桃一道兒努力讓這位新同學感受到白鷺洲書院的熱情。

幾句話下來, 話匣子漸漸打開, 餐桌上的氣氛終於緩和了不少。

然而即便如此,常清靜心裏卻依然很清楚,寧桃的友善只因為他是“李寒宵”, 只因為他是個病弱蒼白的少年,而不是常清靜,不是那個仙華歸璘真君。

等到吃完了飯,和常清靜一道兒走在回原道堂的路上,桃桃忍不住想。

這位李同學雖然話少,看起來很沈默靦腆,但其實是個很有禮貌的好少年呢。

“李同學接下來有什麽安排嗎?”

“……並無。”

桃桃停下腳步,轉過身提議道,“那我帶你四處轉轉,熟悉熟悉環境吧,你看怎麽樣?”

常清靜:“……好。”

其實吃完飯後,寧桃一般都會去小睡一會兒,不過考慮到這位新同學實在太過內向了,桃桃還是打算先帶新同學轉轉。

其實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桃桃也算不上多外向的性格,有時候甚至還有點兒膽怯。和李寒宵並肩走在路上的時候,她緊張得不知道手都該往哪兒放了。但是李寒宵性子拘謹,她的勇氣莫名其妙地就漲了上來,行為處事都大方活潑了不少。

白鷺洲書院很大,午休這短短的時間是逛不完的。寧桃和常清靜只能走馬觀花地去飛霞亭聽了會兒松濤,去九曲澗邊賞了會兒曲水流觴,去飲虹塘前憑欄餵了鯉魚,又去藏上登高望遠。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下午的課,桃桃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卻還是費力地支著眼皮硬撐著。

身旁的小姑娘頭點來點去的,常清靜終於忍不住開口:“薛姑娘若是想睡一會兒,我可以幫姑娘擋著,留意先生的動靜。”

桃桃一楞,睜大了眼,紅著臉慌忙擺擺手:“不不不,不用了,我還能繼續撐著的。”

這才第一天就給新同桌留下這種印象那多不好。

常清靜沒有強求:“若是薛姑娘撐不住了,在下的話依然算數。”

這句話誘惑力實在太大了,桃桃硬撐了半天,終於撐不住了。李寒宵依然脊背挺直,目不轉睛地看著講臺上的授課先生。

桃桃眼裏飽含著淚水,忍痛地扯了扯李同學的袖口,“那個,李同學?”

少年極為敏銳地微微側目:“?”

桃桃紅著臉:“剛剛,那話,還算數嗎?”

常清靜渾身一僵,好半天才道:“……算的。”

桃桃小小聲地說,“那麻煩你啦。”

說罷,心滿意足地往課桌上一倒,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栽了下去。

常清靜胳膊肘好像都僵硬了,少女栗色的發絲被落在了他小臂上,輕輕地撓著肌膚,微癢。

常清凈有一時的恍惚。

桃桃睡得很熟,她又怎麽會知道,當少女的毛茸茸的腦袋靠過來的時候有多緊張。

少女烏黑的發頂被陽光曬得有些發燙,渾身上下就好像一個暖和的小太陽。

而他,又要付出多少忍耐,才能克制住內心這扭曲的心魔。

他脊背僵硬,又緩緩放松下來,近乎貪戀,竊喜般地靜靜感受著這久違的溫暖。

一直到,桃桃睜開了朦朧的睡眼,打了個哈欠。少女飛快地擡起眼看了眼講臺上的先生,小聲地問:“我睡了多久了。”

常清靜:“不久。”

桃桃感激地看著他:“李同學,謝謝你。”

少年似乎有些始料未及,好半天,這才輕輕地“嗯”了一聲,擱在桌面上的手指不由攥緊了些,因為緊張。

“薛姑娘……不妨叫我寒宵。”

寧桃楞了一下:“啊??”

寒宵??

這好像進展太快,太親密了點兒?

桃桃她覺得尷尬,卻又不好意思拒絕新同學的好意,只好支支吾吾地含糊地嗯了一聲。

“李、李同學也可以叫我桃子。”

常清靜淺色的眼眸看向了桃桃,心裏突然跳得很快。

“桃子。”他遲疑地開了口。

那一瞬間,那些血色的記憶,歇斯底裏的愛恨好像飛速地從兩人身邊褪去,心魔也不在叫囂,心中的偏執和癲狂如同突然溫馴的野獸,老老實實地趴伏了下來。

好像又回到了王家庵的午後,她到處跑來跑去,等著他下地回來。

這幾十年過去,經歷了這麽多,青絲成白發,在她面前,他好像還是當初那個少年,那個“小青椒”,而“桃子”這個稱呼,就像是他從回憶中偷來的。

常清靜他當然能看出寧桃的尷尬,可是,他覺得惶惶不安,卻又如此……慶幸,以至於,他有意識地忽略了這個稱呼的交換不過是寧桃出於禮貌才主動開了口。

……

桃桃現在覺得這位李同學有點兒古怪了。說是高冷吧,但交換昵稱這事也進展得太快了。這事畢竟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很快桃桃就把這事兒拋在了腦後。

比起這個,最讓寧桃懵逼的是,李同學非但高冷,還有點兒“呆”,總是心不在焉,魂游天外的模樣。

其實這也不能怪常清靜。

他一半元神位於白鷺洲書院,另一半元神卻一直在逃避罰罪司的追捕,罰罪司忌憚他,派出的多為絕殺榜上的高手。他元神分出一半,修為上就已經低人一等,必須得凝註心神,全力以赴,才不至於死在這一場又一場的追捕之中。

李寒宵在上著課的同時,“常清靜”卻在經歷著一場又一場的血戰。

拔出了深入腰腹三寸的劍刃,就地一扔,常清靜擦了把臉上的血,掃了一眼這地上的殘屍,臉上看不出什麽死裏逃生的輕松與歡喜,淡漠得很。

任何一個人,在經歷過這種不分日夜,不死不休的追捕之後,心情都會變得淡然,殺人仿佛成了一種習慣性的機械性的動作。

常清靜收回了視線,遠在白鷺洲書院的李寒宵也同時收斂了心神,除卻因為過度運動功力,消耗元神,面色略微蒼白了些,看不出什麽異樣。

察覺到好像有人在看著自己,一轉眼對上李寒宵同學的目光,桃桃一楞:“李同學,你沒事吧?”

“……”

回答她的唯有一片沈默,李寒宵就這樣看著她,淺色的雙眸不知道在些什麽,看得桃桃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

半晌,李寒宵這才閉上了眼,嗓音有些沙啞:“我沒事,只是有點兒累。”

她不會知道,方才他究竟經歷了多麽驚心動魄的一戰。

在寧桃身上有種奇特的令人心靜的力量,溫暖,並不灼人。

常清靜緊繃的神經松懈了下來,只要看著她,便覺得他還是當年的小道士,她還是當年那個跌跌撞撞的異世界的姑娘,他們攜手而行,匆忙之中結成的友誼粗糙而溫暖。

常清靜沈默地細細描摹著寧桃的臉,只要看著她就夠了,只要看著寧桃,他便能意識到自己還是活著的,並非一個殺人的機器,自己身上還有著人性。

桃桃的神情有點兒古怪:……呃上個課而已,至於這麽累嗎?!

第二天一大早,寧桃剛到原道堂,李寒宵也跟著走進了屋裏。

少年抱著今日要用的書,依然垂著眼,肌膚如梅瓣般欲透,眉眼更如淩霜的青松般端正毓秀。

他這一路鮮少和別人有接觸,孤冷出塵,卻唯獨在踏入原道堂後,擡眼看向了寧桃。一看到寧桃,常清靜便低聲道:“……早。”

無人知曉,修真界威風凜凜的仙華歸璘真君,每天打招呼的第一句究竟要用盡多少勇氣,開口前又要斟酌幾次。

桃桃:“早!!”

少年卻站在書桌前沒有動作。

桃桃奇怪地問:“你不坐嗎?”

少年這才動了動,突然從袖子裏摸出個油紙包,吞吞吐吐地說:“那個,這個,給你……”

“這是我剛去齋堂買的梅菜餅。”常清靜低聲說,“早飯。”

考慮到昨天他貿貿然交換稱呼的行為,常清靜又硬邦邦地強行挽尊,“禮尚往來。”

桃桃立刻就被感動到了。雖然這位李同學的確高冷了點兒!但實際上是個外冷內熱的好人啊!!!不願辜負對方的好意,桃桃接下了這梅菜餅,迅速揭開油紙包咬了一口。

“好香!!謝謝你!”

果不其然地看到李寒宵僵硬的身子又放松了下來,這才走到桌前落了座。

上課的時候,桃桃還在想著這梅菜餅出神。李同學人這麽好,她也必須鄭重道謝有個表示才行。想到這兒,桃桃悄悄撕下了一角的稿紙,提筆。

“今天的梅菜餅,謝謝你!!”

想了想又畫了個圓圓的笑臉,emoji版的,然後紅著臉搓成了個小紙團偷偷丟了過去。

一個小紙團從天而降,落在自己手邊,常清靜似有所覺地看了眼桃桃。

少女臉蛋紅紅地示意他展開看看。

展開一看,一個圓圓的笑臉便立刻躍入了眼簾:“今天的梅菜餅,謝謝你。”

在李寒宵展開紙條的那一刻,桃桃後知後覺地又覺得臊得慌,把頭埋在了胳膊裏,不敢擡頭再看。

因為也沒看到,少年的呼吸驟然急促了幾分,捏緊了紙條的手用力到泛了白。

一股強烈的悔意,在此刻如同巨大的銅鐘猛地撞上了心扉,撞得他眼前發黑,幾乎喘不上氣來,又像是有一只大手攥緊了心臟,待到手緩緩松開,彌漫在心底的只剩下一陣酸。

和在現代一樣,桃桃自己自制了個筆袋,又從筆袋裏翻出了課程表。

“下節課是——劍術課。”

“待會兒要一起去上劍道課嗎?”桃桃胳膊肘輕輕撞了撞常清凈,問道。

白鷺洲書院的學生,除了要學習經文義理,禮、樂、射、禦、書、數這君子六藝統統都要學習的。在這幾門課之外,更有修士都要學習的“劍術”、“戰技”、“丹藥”等等。

不過這幾門是選修課,大家擇其中一門學習就是了。在下館的時候,這幾門課書院的學生都會走馬觀花地上一遍,等升入中館的時候,再決定選修哪一門。

考慮到劍術課上要一對一練習,桃桃主動發出了邀約。

剛剛過了很久,她才收到了李寒宵紙條的回覆:”不必說謝。“

雖然只有這短短四個字,桃桃卻已經很高興了。

李寒宵的回覆果然也不出她的意料:“好。”

劍術課就安排在這禮聖殿前的白玉廣場。當初仙華歸璘真君留下的三道劍意,正好方便白鷺洲書院的學生觀摩。

劍痕深入石階,劍氣凝聚,保石階不碎。劍意如山川大河,氣魄厚重,頗有些“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的分天徹地磅礴之感。

桃桃指著那石階轉頭對常清靜道:“呃……這是蜀山那位仙華歸璘真君留下的三道劍意。”

不可否認的是,就在走到禮聖殿前,常清靜的心不由稍稍提起,他想知道寧桃是如何解說這三道劍意,又是如何看待他的。他早已經過了註重陌生人評價的年紀。

他心知,仙華歸璘真君這六個字,有人仰慕他,恨不能成為他,有人卻恨他入骨,恨不能親手斷送他的性命。這些,常清靜他統統不在意。可是此刻,他卻抿緊了唇,從未有像現在這般不安和緊張。

少女說起“仙華歸璘真君”來,神情平靜,宛如提起個陌生人,簡言意駭地介紹完,就走到一邊拿起了劍:“李同學,你來和我一起練習吧。”

……

“李寒宵”同學實在有點兒出乎桃桃的意料了。

桃桃坐在石凳上,氣喘籲籲地擦了把汗,驚訝地看著不遠處還在練劍的少年。

由於他剛轉學到白鷺洲書院,跟不上劍術課的進度,大家練完休息的時候,他還在練。

少年抿著唇,眉眼沈肅,重覆著枯燥無味的“揮劍”“收劍”,“揮劍”,“收劍”諸如此類的動作。

其實對於常清靜而言,他必須要收斂心神,註意壓制住肌肉的記憶,盡量偽裝成一個剛拿劍的新手。

要知道,便是這平平無奇的劈砍之類的動作,也能暴露出蹊蹺來。劍道之大成者,就連劈砍這類的動作也能做得圓融利落,毫無滯澀之感。

太陽高懸在半空,很快,少年便被熱出了一身的汗,高高束起的馬尾此刻也被汗水浸濕了,濕漉漉地黏在了白皙的脖頸後面。汗水濡濕了眼睫,少年臉上浮現出劇烈運動之後的紅暈。

李寒宵沒困,桃桃看都看困了。

春天的陽光還不是很曬人,剛剛運動完消耗了巨大的精力,桃桃坐在石登上打了個哈欠,拍了拍自己的臉,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站起來胡亂走了幾圈。

一個熟悉的嗓音卻從背後傳來:“桃桃?”

謝濺雪微訝地看著不遠處在樹下活動筋骨的少女,寧桃被太陽曬得臉色發紅,無精打采的,看著就像個耷拉著腦袋的鵪鶉。

“謝……謝道友?”桃桃震驚地放下了手,“你……怎麽在這兒?”

自從當初她與謝濺雪辭別之後,謝濺雪便離開了洞庭,算算時日,她都快兩個月沒見過他了。

青年面色蒼白,忍俊不禁地看著她:“我倒想問問你,怎麽好端端地蹲在這兒?”

謝濺雪快步走上前,目光落在了少女紅撲撲的臉蛋上,目光微微一閃,不知為何突然有些手癢。

圓圓的,紅紅的。總感覺,很好捏的樣子。

身體快意識一步,那白皙微涼的手,就已經捏了把桃桃的臉。桃桃往後彈出幾丈遠的距離。

謝濺雪的手立刻有些尷尬地,不上不下地停在了半空。看了眼自己的手,謝濺雪緩緩垂下了眼睫。

“不好意思。”寧桃尷尬地說,“我……我……不大習慣。”

“沒事。”謝濺雪眉眼彎彎的,眼裏漾開笑意,“是我唐突了。”

“桃子,對不住。”

寧桃捂著臉,郁悶地哀嘆了一聲:“呃沒關系。”

兩人說說笑笑間,往前走著,卻沒料到在禮聖殿前看到了李寒宵。

李寒宵似是已經練完了劍,靜靜地站立在不遠處看著他們二人,極淡的眼眸倒映出這一幕。

謝濺雪擁著貂裘眉眼彎彎地笑,手上的動作如此自然,反觀寧桃,臉上紅得近乎快滴血。

“李道友你練完劍了?”桃桃楞了一下,走上前問道。

常清靜:“嗯。”

謝濺雪大老遠趕來,怎麽說桃桃都得一盡地主之誼,眼看李寒宵也練完劍了,便隨口向李寒宵辭別。

“我朋友來了,李道友,我們不如……先就此別過?”

常清靜猛然意識到自己其實並沒有什麽立場去阻攔,或是去插入兩人之間,然而他卻又不願旁觀桃桃跟著謝濺雪走開,嗓音緊了緊,低聲問:“我……能不能與你們二人同去?”

桃桃一訝:“啊?這……這也行?謝道友你呢?”

謝濺雪:“我自然是無異議的。”

將寧桃的尷尬和茫然盡收眼底,常清靜安靜地站在一邊,心裏五味雜陳。

他自己當然也知道,他這提議的確有些不識好歹的尷尬。從前,他與寧桃親密無間,如今卻要厚著臉皮擠進謝濺雪和寧桃之間。

謝濺雪到來之後,寧桃註意力大多都放在了謝濺雪身上,對李寒宵的關註自然而然淡了不少。

兩個人一路上說著白鷺洲書院的事兒,李寒宵跟在兩人身側,這些話題都輪不到他插嘴,他插不上話。

他不主動開口,也不主動請辭離開。

寧桃與謝濺雪說說笑笑的時候,他便錯開視線,目光一一掃過白鷺洲書院的一草一木。

謝濺雪好像每次都很容易被寧桃逗笑,總是“噗”地笑開,旁若無人地伸手去摸小姑娘的腦袋瓜。

“誒。”桃桃郁悶道,“謝道友,別摸了別摸了,再摸頭發就油了。”

兩人之間這旁若無人的張力,容不得第三者。

謝濺雪笑道:“我看書院比我上回來之前又好看了不少,那邊的那池塘原來是沒有的吧?”

“這池塘是新挖的。”一說這個寧桃就來了精神,笑道,“叫飲虹塘,我帶你去看看!”

就這麽一邊說一邊走,過了好一會兒,桃桃這才察覺到哪裏不對。

身邊空蕩蕩的,好像缺了點兒什麽?

對了,李寒宵呢!

不知不覺間,少年已經被他們拉下了一大段的距離,常清靜遠遠地綴在他們身後,眼睫低垂,身形淡得好像一汩隨時便要隱去的月光。

可有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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